花棹是知道的,那些她被水云游欺负的日子里,一开始苏执琅出手相助,后来冷眼旁观,不过是因为,她太弱了,无能到,这个也许是水云游中唯一的同伴也开始厌恶她的存在。
厨娘养母的厌恶,来源于她的无用,养了七八年,连劈柴都不利索,只能洗菜洗衣服,还要多一张嘴分粮食,她小心翼翼地固守着那点生存空间,学会躲避养母的毒打。
在行尸令的洞穴中,遣怀的死成为了印刻在她身体里的诅咒,她每天看到自己越来越像遣怀的一张脸,以及深夜做梦时,内心涌动起万般柔情的渴望,那个月白色的颀长的背影,以及那一声,她仿佛与生俱来就能喊出来的称呼,哥哥。
她正被死去的遣怀逐渐吞噬她原本的容貌和情感。而这一切却是她活下来的代价。
苏桥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,她如此珍视这个朋友,可每天她看到镜子中的模样,心中也不由地在想,他的善意,大概也源于这个名字和这张相似的脸吧。
苏桥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小姑娘会觉得自己是累赘。
你怎么会是累赘。
可这样的话,苏执琅不会说出来。他从小被人奉承,被人巴结宠爱,是天潢贵胄养出来的盛气凌人,哪怕龙游浅水遭虾戏,骨子里依旧骄傲冷艳,天之骄子气场仍在,其他孩子都自觉避之。
那个时候的苏执琅才十岁,还没学会弯下头颅,承认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姑娘在他心里不知何时扎了根。
于是,他只是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,万般柔情蜜意皆被揉捏成了碎花,落在春泥里,等着来年成树成林。
那天他们和往常一样在各自的床榻上入眠,等到她入睡时,他轻手轻脚走过去,半躺在她身边,忍不住去嗅她身上的味道。
她的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干净的,清冽的气息,他想,多少次以为自己在地狱徘徊,死也只能腐烂生蛆而亡时,他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证据就是她。
她是他深海中唯一的灯塔。
…………
半夜,苏执琅悄悄离开,去了周贺房内。
花棹随即睁开了假寐的眼睛,紧跟其上。
最后,她躲在周贺房间的窗外,听到里面传来的低声的,让人发颤害怕的调笑声和淅淅索索脱衣服的声音。
房内的烛火伴随着令人窒息的沉默,熄灭了。
再后来的一切,都开始不受控制。
苏执琅从未想过,他如此不堪的一幕,会被花棹撞见,更没想到,他假意迎逢,一击击杀周贺失败,和周贺在床榻上厮杀时,那个本应该他保护的小姑娘,居然悄无声息地从周贺身后,一刀击毙了那个多少日日夜夜,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周贺。
黑暗中他们彼此相望,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一句话,半晌,苏执琅的理智回归,“回去。”
花棹的手还握在刀柄上,温热的血沾满了她的手,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