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陛下于春夏之交刚刚离京之际,平原王殿下刚刚开始监国之时,在抓捕细作肖璇雪的那一夜,他们二人在青青苑楼阁之上彻夜鲸饮,交心长谈,因此荀粲的心中之事,唯独夏侯玄知之甚深。
“献弟,不可无礼。要知道,曹子廉虽必倒不可,但却不是非杀不可。”夏侯玄见夏侯献怒骂荀粲,荀粲无言以对,因此出言回护。他继续言道:“更何况,咱们这个都阳侯,无论如何贪鄙,毕竟是有着赫赫战勋、从龙大功的,倘若就此不明不白的将其杀了,只怕会使有功旧臣心寒、动摇我大魏国本!”
夏侯献听了这话,这才脸色稍平,复坐于席。
和逌本也想劝劝夏侯献,但转念一想,自己与众人的关系尚未十分熟稔,因此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。
曹羲趁热打铁,顺着表哥的话继续说道:“表兄所言,言之有理。不仅如此,都阳侯当年有舍马救主之大功,深得武皇帝、太皇太后恩宠,倘若陛下执意要下旨杀了都阳侯,只怕还会与太皇太后产生龃龉,如此多事之秋,如若再增添这许多乱子,只怕于国,于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夏侯奉见堂兄有意回护荀粲,也顺水推舟,接过话茬说道:“兄长与曹兄所言,甚有道理,再者,陛下如若真要杀了曹洪,那就说明龙心盛怒,反之,曹洪如若能够留得性命,恰恰说明陛下尚未怒极攻心失了理智,那么一切逆境,自然也就有了回桓的余地。”
于桓听了众人的推测与想法,微微皱眉若有所思,他思索了一阵,侧头看着夏侯玄道:“师父,局势如此维艰,那你要搭救崔文季崔三郎一事,还有望吗?”
夏侯玄听了这话,眉头稍稍一抖,微微叹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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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日里门庭若市的都阳侯府,此刻变得门可罗雀。
偶尔也有一些不知是看不清局势、还是看重与骠骑大将军曹洪的交情的人,不顾危险前来登门造访,但无一例外,来访者都被都阳侯世子曹馥所阻拦,并没有见到曹洪本人。
而再看昌明坊的河东王邸,也竟是与都阳侯府一般无二的静谧孤寂。
一名身着短褐、挑着菜担的汉子,与往常一样,熟练的自司马府后门而入,他将一担时鲜果蔬送到了后厨之后,便疾步朝着大公子司马师的书房而去。
“你来了?”
檀木书案之上,摆着一只冉冉飘香的博山铜炉,与一副青瓷壶杯。杯中湖中飘出的茶雾与铜炉兽吞口中吐出的香雾交缠杂错,宛如数条蛟蟠蟒蛇正自缠斗鏖战一般。
而司马师此刻身着一件常服襌衣,正端坐在书案前,手执着一卷《阴符经》,为那飘缭的烟雾所围绕着的他,被衬托的更加神秘莫测。
那挑菜汉子心中一惊,他做了这许多年的谍者,没想到今日竟会对眼前这个弱冠公子感到心悸。
汉子稍稍收摄了一下心神,这才禀报道:
“启禀少主,各处并无异动,宫中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。”
“知道了,你且去,继续盯着洛阳各处府邸的交游往来。”
司马师风轻云淡,甚至都没有再抬眼望那汉子一眼。那挑菜汉子闻言,自觉的退出了书房,抬眼间却看到书房外侍立着一名豆蔻侍女。那侍女不是旁人,正是少夫人夏侯徽的随嫁婢女,子衿。
子衿见那挑菜汉子走出了书房,这才靠近房门。少夫人特意叮嘱自己,少主他近日来不但要打理府中上上下下的事务,还要留神洛阳的奸细有无遗漏而逍遥法外,心神劳累且事关重大,因此上有任何事切不可打扰到少主。子衿一向听话见少主书房中有人,自然不敢乱闯,一直等候到那人离开这才进了书房。